國小語文科教材所形塑出的學童通俗文化意涵
—以南一版四上〈帶來歡笑的迪士尼〉為例
盧詩青
壹、前言
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曾對「文化」提出三種廣義的闡釋,包括:「一個智識、精神、美學發展的普遍過程」、「一個民族、一個時期、甚或一個群體的某種特定生活方式」以及「有關智識的成品與實踐,特別是指藝術活動方面」[1] 。第一種指涉其智識、精神與美學因素—偉大哲學家、藝術家和詩人,第二種可能會包括素養(literacy)、假日、運動、宗教節慶等因素的發展。而第三種定義則讓我們聯想到詩歌、小說、芭蕾、歌劇或美術等例子。[2]
當我們提到「通俗文化」此名詞通常會綜合第二和第三種定義。諸如:「三月瘋媽祖」的宗教文化活動,配合端午節演出的「水漫金山寺」精緻歌仔戲文化活動,近年來隨著網際網絡及全球化的國際跨年文化活動(如: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實況轉播)
……。無可否認的,文化已經形成賣點,在無形的價值取向及意義建構中,已悄悄的深入國語文教材。在不自覺中,通俗文化意涵在不斷的浸潤傳播已內化成學童具體的信念。
而「迪士尼」已成為學童心目中歡樂的代名詞,通過卡通巫術的神奇魔力,當學童看見紅短褲黃皮鞋的米老鼠註冊商標的熱情召喚,總會不由自主的投入消費的浪潮。舉凡「迪士尼」影片、頻道、相關週邊商品,「迪士尼」似乎已通過消費通道的引領直達提款機。
在南一版四上國語教科書中的第四單元:「美好的生活」 中提到:每個人都希望能擁有和諧幸福的生活。藉由本單元,讓大家了解「一花一世界」的道理,只要用「心」觀察與體會,一定能規劃出美好的生活。[3]同一頁在〈帶來歡笑的迪士尼〉的課文解說有:記敘文、描寫迪士尼卡通讓生活充滿了歡笑。可見,國語教科書中規劃美好的生活意旨,載明了隱形的兒童歡樂概念,必須透過消費文化從中擷取。這樣的情愫及氛圍也透顯出消費文化的現代性。[4]學童讀者將閱讀文本中的文字及圖片符號(詳見附錄),轉譯並建構成為自身的文化解讀。在閱讀課文的過程中,再度強化了學童對迪士尼卡通動畫及迪士尼樂園的憧憬和嚮往。而在習作的書寫過程中,並讓學童回溯卡通人物特色。通俗文化透過商業的包裝,消費商品已經滑落童年珍貴的記憶盒。卡通明星商品深深烙印深植人心,特別是外國(歐、美、日)
商品。
本文擬從教科書中的通俗文化對學童的文化建構談起,並檢視學童如何觀看文本,以及文本如何運作進而影響學童理解自身和所處的生活世界,最後形塑出學童對通俗文化的意涵信仰。
貳、通俗文化對學童的文化建構
一、通俗文化的定義:
通俗文化(popular culture,又譯為流行文化)在現代社會的重要性,可以從他一直被認為等同於大眾文化(mass culture)窺知。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曾對「通俗」 提出四個通用的定義:「多數人非常喜愛」;「次級的作品」;「刻意迎合眾人口味的作品」;「人們為自己所製造的文化」。[5] 而根據約翰.史都瑞(John Storey)定義通俗文化的六種方式:第一種是把通俗文化當成以數量取勝且廣受許多人們喜愛的文化[6]。第二種方式是先決定什麼是精緻文化,其餘所剩的就屬於通俗文化。[7]第三種方式,便是將通俗文化定義為「大眾文化」。[8] 第四種定義主張通俗文化是來自「人民」的文化。這個定義反對任何將通俗文化當成是社會統治上層強加給「人民」的觀點。[9] 第五種定義主要源自於義大利馬克思主義者葛蘭西(Antonio Gramsci)的政治分析,尤其是他對霸權概念的發展所作的研究。[10] 第六個對通俗文化的基本論點,強調的重點是主張後現代文化已不再承認精緻文化和通俗文化之間的區分(由於商業和文化之間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相互滲透,後現代主義模糊了「真實」和「商業」文化之間的區分)。
二、學童對通俗文化的建構
鏡頭看著世界,我們看著鏡頭,結果就構成了一個新的「觀看世界」。現今的文化已經變成被商業體制操控的一種經濟或工業活動。
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Theodor Adorno)和 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認為,標榜科技理性的社會邏輯雖然強調科學理性已經將世界從迷信和傳統權威中解放出來。但當科學理性連結資本主義的經濟模式,它的支配力滲透我們生活的每一個面向,而我們根本無力招架,只有被操縱的分。[11]甚至連卡通人物白雪公主被塑造成曼妙典雅的造型,我們也被教導成公主具有高貴的氣質和情操。白雪公主被建構為虛幻的真實[12],實現所有人的夢想。
在〈帶來歡笑的迪士尼〉的課文中提到:
為了使孩子們開心,華特花了不少時間、心血和金錢,將卡通單調的黑白畫面,畫成五彩繽紛的彩色世界。之後,他又為影片中的每個角色配音,如唐老鴨特有的嗓音、白雪公主甜美的聲音,都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學童在閱讀文本的同時,其實正在建構本身的社會文化。當他們審視文本的同時,對腦海中所交織而成的卡通繽紛世界產生共鳴,因此主動建構了對「迪士尼」通俗文化的認同感。學童已被「說服[13]」建構自己的認知,不自覺的,學童在集體潛意識認同感的驅使,已經很難去抵抗自己的消費行為。由此觀之,學童對卡通限量商品瘋狂的收集行為,早就不足為奇。
叁、學童如何觀看/理解通俗文化文本
一、假設的童年想法
我們之前的生活、語言以及文學經驗提供我們詮釋的體系--—套用來發現意義的訊息、信仰以及策略體系,它用來決定我們對於文本的回應。事實上當我們檢視兒童文學以及兒童電影與電視節目當中常見的蘊含讀/觀者之特點,應該要先探討我們文化當中有關童年以及兒童本質的普遍想法,並且檢視哪些想法如何影響作家為孩子寫作、如何影響大人為孩子挑選閱讀與觀看的文本,以及哪些文本如何運作而影響到孩子理解自己以及他們所生活的世界。
我們對於孩子的想法,其實是一種自我滿足的預言;這些描述孩子真正像什麼,或是真正能夠達成什麼的想法,可能是不正確或不完整的,但是一旦我們相信了它,我們就不僅會把這些想法當真,而且還會當成全部的真理。
事實上,我們對兒童文學仍存在一些童話文本的基本假設。根據《閱讀兒童文學的樂趣》書中[14]列舉如下:
◎
最好的兒童文學故事具有簡單的文本、明亮繽紛的圖畫,以及圓滿快樂的結局。太長或太難的書會讓孩子感到挫折,甚至可能整個破壞他們對於文學作品與閱讀的興趣。
◎
挑選童書時,要考慮的最重要事情是,我們在替哪個年齡的孩子選書。比方說,五歲的孩子與三歲或七歲的孩子相比,喜歡且能夠理解的書就不同;所以我們需要挑選適合孩子年齡的書。
◎
孩子對於幻想故事的反應是很高興的—特別是有關動物的行為舉止像人類的那種故事。
◎
孩子喜歡和他們自己有關的故事:典型的童年經驗的故事。小男生喜歡關於男生的故事;而小女生則喜歡關於女生的故事。
◎
兒童故事應該包含正面的角色模範:角色的行事應該要能夠接受,或是得到鼓勵。
◎
好的童書是以相當委婉的方式,教導有關生命的有意義課程,使學習變得有趣。
根據以上六條成人對兒童文學的強烈假設,「迪士尼」故事及畫面顯然服膺假設的要求。迪士尼卡通有一貫的劇情手法,簡單而清楚。並總是秉持善/惡二元論。迪士尼中的角色常是可愛的動物,即使是西方邪惡的「龍」仍會適度妥協退讓成可愛的角色。
二、學童觀看/理解「迪士尼」卡通文本
根據報導,孩子愈來愈愛看電視!兒童福利聯盟調查發現,國小學童比去年多花了15.6個小時看電視、假日更有近1/4小朋友「看破5小時」、平均1年花近1000小時坐在電視前。……「小朋友沒有什麼選擇,只好狂看卡通、偶像劇。」兒童花這麼多時間在電視前接受「教育」,需要更多啟發性、擴展知識視野的節目,但目前商業電視台不願製播、公共電視也不可能全天播兒少節目,政府實在應擔負起製播兒少節目的責任。
而迪士尼不僅利用電影行銷,在台灣更擁有專屬的電視頻道,1995年3月迪士尼頻道於台灣開播,以往來不及長大錯過的迪士尼電影,不用在電影院,頻道上會不斷的重播。迪士尼的動畫電影,打開電視,隨手可得。電影透過電視再次行銷,其傳播的力量更是無遠弗屆。
迪士尼形塑的童話王國,隨手可得
大人正在尋找童年時夢幻的回憶,青少年瘋狂的購買「迪士尼」卡通周邊商品。藉由卡通圖像指涉的「密碼」,學童早已內化形塑,穿越文本在腦海中織出「迪士尼」的獨特美好氛圍,幻衍歡愉的強烈熱力。
在如此的活動中我們發現,所謂的「童年記憶」、「兒童電影」都表彰著「迪士尼」已明顯攻占台灣兒童影像媒體的傳播管道。
每年寒暑假商業市場針對兒童推出的電影一部接一部,行銷手法愈來愈新穎,票房也屢創新高。迪士尼每年也幾乎都會推出一部老少接宜的動畫電影,故事題材從西方童話到東方的歷史故事,年年翻新,部管是改編世界名著,或是自創,除了因商業行銷成功吸引大量兒童,其故事創作體裁,必有其吸引人之處,甚至有模式可言。[15]
自1930年來迪士尼出品的許多故事,角色與經驗都成為美國主流價值的重要元素,對於其他國家來說,迪士尼故事的想像幾乎與美國畫上等號。迪士尼動畫結合繪畫、音樂、藝人、科技,片片賣座,隨著時代潮流的演變,迪士尼動畫體裁也從傳統西方的童話故事體裁轉到東方的歷史故事,動畫故事加入不同的新元素,配合全球商業行銷,迪士尼為兒童留下的童年記憶將不同以往。
因此,卡通的品牌形像風靡人心成為歡慶式連結,消費者的文化已經因為流行娛樂、資訊以及文本與視覺影像的激增,開始被正視其價值性、愉悅性與重要性。[16]課文中寫道:
米老鼠—米奇,在華特.迪士尼的筆下,有著大而圓的耳朵,穿著黑上衣、紅短褲,戴著白手套。剛開始米奇沒有配音,他只是隨著輕快的音樂打拍子、吹口哨……那頑皮、逗笑的模樣,陪伴很多孩子度過快樂的童年。
在迪士尼巧妙的包裝,動畫電影形成的故事,從電影的票房,周邊商品的暢銷,毫無疑問的具有「故事」獨特的魅力。
另外,「迪士尼」的童書購買比例戲劇性的增加,也改變了童書市場。由於書店與出版社集中火力在重新印製和改版嬰兒潮世代小時候最受歡迎的書,也就是經典迪士尼卡通的書籍。讓經典迪士尼卡通的書籍很快的成為童書市場的主力。雖然別的更有趣的書仍持續出版,但就比較沒那麼重要了。也許是因為「迪士尼」這些書篇幅短得讓父母在書店就可以看完、欣賞,並且選擇要買。[17]
三、學童構築的「迪士尼樂園」意象
有關華特.迪士尼(Walt Disney)[18]的傳奇不斷被傳頌。根據華特.迪士尼大事年表[19],在華特.迪士尼27歲,1928年5月,米老鼠系列第一集《飛機迷》上映。11月18日《汽船威利號》上映,成為公認的米老鼠生日。 1955年7月,迪士尼樂園竣工並且開放。10月,並推出《米老鼠俱樂部》電視影集。
而透過〈帶來歡笑的迪士尼〉一文中的
「迪士尼樂園」實景照片,夢幻的尖塔城堡深植人心,學童牽繫的情絲早已遠颺和文本產生強烈的互動關係,並藉此勾串出其美好的「迪士尼樂園」幻象。正如課文中所言:
除了製作卡通以外,華特還將美麗的、夢幻的卡通世界,真實 的呈現在世人眼前。他建造了「迪士尼樂園」,在這個樂園裡,有彩色的尖頂城堡,有各種令人驚奇的遊樂設施,還有華麗的遊行和精彩的表演。只要進入迪士尼樂園,就可以看到大人的驚奇,聽到孩子的笑聲,充分感受卡通世界的奇妙。
這無疑是危險的!因為當他們習慣以物思考,以消費來理解世界。他們所追求的,是從遊樂園產品中得到滿足,建構自我歡樂經驗,從中得到歡愉。
肆、結語
在〈帶來歡笑的迪士尼〉文末寫道:
華特.迪士尼的卡通,不斷的在世界各地放映,那些卡通明星豐富了孩子們的生活,充實了孩子們的心靈。華特.迪士尼既把歡笑帶給世人,也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顯而易見的,學童在大量美國化的通俗文化氛圍中無形中已被制約而不自覺。當我們學童構築歡樂總是立基於購買的消費文化中,他們其實已經不再能分辨何者為優雅的通俗文化。在全球化和本土化的拉扯中,國語教科書中許多隱含的文化霸權意識形態,似乎已悄悄的攻占學童的心房。
當學童由此建構出的歡樂意象,總是必須藉由購買卡通明星商品或門票所費不貲的遊樂園來滿足內心的愉悅。誠如阿多諾(Theodor
Adorno)等法蘭克福學派學者認為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大弊病就是社會所有的關係為「交換」結構所宰制。人被物品化,只見其交換價值。然而,這種不斷向外追求的不滿足狀態,並不能使人類心靈獲得安定,只能漂泊於物質意義的表層。當自我認同在包羅萬象的大千世界中不斷置換,沒有定向的羅盤指引路途。亦如老子所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當學童身陷物質世界的通俗文化模式,終致發展出通俗文化對他們的建構。他們遭受到向各方伸展中的瑣碎與膚淺所驅逐,則最終淺薄的物質文化終不可免。
我們必須深思當我們走在文化的交叉點中,我們教科書編者的傳達意念是否把握住文化的深切意涵?
附錄一
〈帶來歡笑的迪士尼〉一文的課文如下:
帶來歡笑的迪士尼
夜幕低垂,被稱為「卡通之父」的華特.迪士尼(Walter Elias Disney),仍在燈下不停的揮筆作畫。
華特從小就喜歡塗鴉。在一次搭火車的長途旅行中,他躺在臥舖上休息,突然,一隻老鼠從腳邊探出頭來。小老鼠動了動小巧的鼻子,那可愛的模樣激發了華特的靈感,因此創造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米老鼠。
米老鼠—米奇,在華特.迪士尼的筆下,有著大而圓的耳朵,穿著黑上衣、紅短褲,戴著白手套。剛開始米奇沒有配音,他只是隨著輕快的音樂打拍子、吹口哨……那頑皮、逗笑的模樣,陪伴很多孩子度過快樂的童年。
為了使孩子們開心,華特花了不少時間、心血和金錢,將卡通單調的黑白畫面,畫成五彩繽紛的彩色世界。之後,他又為影片中的每個角色配音,如唐老鴨特有的嗓音、白雪公主甜美的聲音,都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除了製作卡通以外,華特還將美麗的、夢幻的卡通世界,真實的呈現在世人眼前。他建造了「迪士尼樂園」,在這個樂園裡,有彩色的尖頂城堡,有各種令人驚奇的遊樂設施,還有華麗的遊行和精彩的表演。只要進入迪士尼樂園,就可以看到大人的驚奇,聽到孩子的笑聲,充分感受卡通世界的奇妙。
華特.迪士尼的卡通,不斷的在世界各地放映,那些卡通明星豐富了孩子們的生活,充實了孩子們的心靈。華特.迪士尼既把歡笑帶給世人,也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附錄二
以下為課文及習作圖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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